文学节目
余光中和他的“乡愁”
【出音效:潮起潮落声,海鸟鸣叫声。压混。】
他是浪迹天涯的游子,曾跨越历史的海峡,满怀思念,遥望北方。一首《乡愁》让他赢得“乡愁诗人”的美誉。从夫子庙雅韵到嘉陵江水,从巴山野风到欧风美雨、西子湾落日,生命的沧桑造就了时间的乡愁。将乡愁写进生命,也写进海峡两岸,写进所有互相对望着的眼睛。他,就是余光中。请听文学节目《余光中和他的“乡愁”》。
【出广播音效,压混:
出录音:根据台湾媒体“东森新闻”报道:诗人余光中在高雄医院过世,享年90岁。消息传到大陆,其代表作《乡愁》再度刷屏,成为大陆网友和读者为他最后的送行。
出触屏手机打字音效,压混:
出录音:网友甲:余老的诗句是如此美丽、深远又充满爱国和忧思之情,他担得起“伟大诗人”的称号。
网友乙:愿您魂归故里,圆梦乡愁。
网友丙:以后啊,乡愁是一抹浓浓的思念,我在这头,天堂在那头。】
余光中,享誉整个华人世界的文学巨匠,在诗歌、散文、评论、翻译等诸多领域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。文学大师梁实秋曾评价他:“右手写诗,左手写散文,成就之高,一时无两。”而他的名字被大众所熟知,源于那首表达了诗人对祖国大陆拳拳眷恋之情的诗《乡愁》。
1971年,43岁的余光中仅仅用了20分钟写就了这首脍炙人口的《乡愁》。人们都说他才思敏捷,但余光中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却这样回应。
【出余光中录音:朋友说:“你才思很敏捷呀。”我说:“不然,因为我心中的感觉已经酝酿了20年了。”】
这首诗在海峡两岸受到了人们极高的赞誉,甚至被谱上曲、编成歌,影响之大远远超过诗人的预期。余光中曾多次在公众场合提到这首诗。他说,他听过很多人的朗诵,有的人在朗诵时甚至带着悲愤,但他只是想表达一种淡淡的哀愁。余光中本人也在公众场合朗诵过这首《乡愁》。
【出余光中朗诵《乡愁》
乡愁
小时候,
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
我在这头,
母亲在那头。
长大后,
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
我在这头,
新娘在那头。
后来啊,
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
我在外头,
母亲在里头。
而现在,
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,
我在这头,
大陆在那头。】
1928年,余光中出生于南京,他称自己是广义的江南人。少年时代的故乡原本应该是多水多桥、多藕多莲、杏花春雨的江南,然而,诗人真正的少年时代却被战争的硝烟改变了味道。
【出余光中录音:我出生在南京,住在南京。到九岁那一年,“七七抗战”爆发了,我母亲带着我在沦陷区逃难。先住在重庆,然后重庆大轰炸的时候,我们就搬到乡下去了。搬到重庆郊外北边的一个小镇,我就在那里开始读我的中学。 】
战火中一路逃难的童年,是“乡愁”萌发的最初土壤。在巴山蜀水深处,余光中度过了中学时代。嘉陵江水日夜奔流,滔滔江水定格在余光中的记忆中。江水回声隐隐,犹如四声沉稳的川话,数十年后仍然流淌在余光中的齿唇,60多年来他乡音无改。
【出余光中录音: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,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我读中学(在重庆)待了七年的,四川话我倒是完全会讲。就是邓小平讲的话,我可以讲的。我最早的一本诗集《舟子的悲歌》里面第一首诗,副标题叫:用四川话朗诵。就是:“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啊,歌声震动了整个东方……”】
【出朗诵:《扬子江船夫曲》
— —用四川话朗诵
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,
歌声响遍了岸的两旁。
我抬起头来看一看东方,
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!
嗨呦,嗨呦,
初生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!
顺风时扯一张白帆,
把风儿装得满满;
上水来拉一根铁链,
把船儿背上青天!
嗨呦,嗨呦,
把船儿背上青天!
微笑的水面像一床摇篮,
水面的和风是母亲的手。
疯狂的浪头是一群野兽,
拿船儿驮起就走!
嗨呦,嗨呦,
拿船儿驮起就走!
一辈子在水上流浪,
我的家就是宽广:
早饭在叙府吃过,
晚饭到巴县再讲!
嗨呦,嗨呦,
晚饭到巴县再讲!
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,
歌声响遍了岸的两旁。
我抬起头来看一看东方,
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!
嗨呦,嗨呦,
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!】
当时的四川战火笼罩,交通封锁,反倒是海的那边,遥不可及,自由辽阔,充满魅力。十几岁的余光中一心向往的是逃离闭塞落后之地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正是为了这个夙愿,余光中在考大学时,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外文系,他觉得这是自己走出去看世界的唯一路径。同时考取金陵大学与北京大学外文系的余光中,因为母亲的挽留,选择留在南京。
【出余光中录音:我文章里面讲:“两千里路的京浦路伸出那么长的手臂来欢迎我去,我母亲伸出三尺不到的手臂就把我拦下来了。” 】
1947年,余光中就读金陵大学外文系。原以为可以就此驻足故乡,却没料到迎来的是人生第二次逃亡。又是因为战争,他辗转南下,直至定居台湾。几次逃亡,数次离乡,一如他自己称作的“蒲公英的岁月”。诗人的寂寞,文人的孤独,余光中一人占尽。童年、少年、青年时代在动荡中辗转,也正是生命中的这些经历,造就了一个更能理解生命、理解乡愁的诗人余光中。
在经历了战争的奔波迁徙之后,1958年,余光中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远方——美国。
【出余光中录音:那时候从台湾去,简直就是乡巴佬了。那时候1958,我第一次进美国。海关是在西雅图,候机室很大,看见美国人都朝一个角落看,然后我也看。看见一个长方(形)的盒子在那里,上面有人影晃动。然后恍然大悟,哦,那就是“TV”。当然美国对我很新奇了。我的乡愁被新奇也冲淡了一些。不过我去读的所谓创作班,其实对我并没好处。因为大家都要交英文的创作,而且我心里想,美国人凭什么教我创作?我有这么深厚的中文背景,所以我们的创作都是把自己的创作翻译成英文交上去,这个不大有趣味。倒是我修了两门课,一门就是《现代艺术》,一门就是《美国文学》。这对我日后的教学,对日后自己的创作有很大的帮助。】
在美国,余光中成为了一块“顽固”的冰。在鸡尾酒里始终不能完全融化。因为,在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故土的思念和对中国文化的眷恋。在异国他乡,他曾写下了这首《我之固体化》。
【出朗诵:《我之固体化》
在此地,在国际的鸡尾酒里,
我仍是一块拒绝溶化的冰。
常保持零下的冷,
和固体的硬度。
我本来也是很液体的,
也很爱流动,很容易沸腾,
很爱玩虹的滑梯。
但中国的太阳距我太远,
我结晶了,
透明且硬,
且无法自动还原。】
对故乡的思念仿佛流淌在余光中的血液里,化作一行行美丽的诗句。“给我一瓢长江水啊,长江水。那酒一样的长江水,那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,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。”这首罗大佑演唱的《乡愁四韵》就是根据余光中的诗歌谱成的。
【出歌曲:《乡愁四韵》
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,
那酒一样的长江水,
那醉酒的滋味,
是乡愁的滋味,
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。
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,
那血一样的海棠红,
那沸血的烧痛,
是乡愁的烧痛,
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。】
1974年至1985年,余光中在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任教。1985年后定居高雄,在台湾中山大学任教。在中山大学任教时,余光中的办公室正对台湾海峡。他曾对媒体记者说:“每天在学校办公室,望过去就是我熟悉的故乡。我要庆幸自己不是住在台东,不然面对的就是太平洋,我又不要看美国,有什么用呢?”
【出歌曲:《乡愁四韵》
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,
那信一样的雪花白,
那家信的等待,是乡愁的等待,
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。
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,
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,
那母亲的芬芳,是乡土的芬芳,
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。】
1966年,不到四十岁的余先生写了《当我死时》。诗中,他想到生命的终结是返乡,踏上当年的故土回到最初的自己。
【出朗诵:《当我死时》
当我死时,葬我,在长江与黄河之间,
枕我的头颅,白发盖着黑土。
在中国,最美、最母亲的国度,
我便坦然睡去,睡整张大陆。
听两侧,安魂曲起自长江,黄河,
两管永生的音乐,滔滔,朝东,
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。
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,满足地想。
从前,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
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瞭望,
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,
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
饕餮地图,从西湖到太湖,
到多鹧鸪的重庆,代替回乡。】
之所以有这么多乡愁,这么多感慨,余光中说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到大陆,回到家乡。只要一想到这里,那些离别的愁绪,那些对故土和故人的想念,就会涌向他的笔尖,化作带着淡淡哀愁的句子。
事实上, 直到1992年,余光中才首次应邀回到魂牵梦萦的大陆。21岁离开,54岁重新踏上中国大陆的土地,33年的告别与回归,让这位老人感慨万千。第一次回到大陆时,虽然不是小时候的故乡,但看到北京的胡同、故宫和梁启超的故居,还是十分亲切。他真正回到南京是2000年,当时余光中第一次回到阔别多年的母校南京大学。
余光中说:“虽然出生之地已到处高楼大厦,但也不乏依然故我的江南人家,以及庭院里生长着的一株株桂树枝叶茂密,它让我闻到了小时候的桂花香味,只是再也寻觅不到儿时捉迷藏的小伙伴了。”
【出歌曲:《故乡的云》 片段】
2017年10月,人们为余光中庆祝90大寿,当天他以欧阳修的绝句“再至汝阴”抒发心情:“黄栗留鸣桑椹美,紫樱桃熟麦风凉。朱轮昔愧无遗爱,白首重来似故乡”。
然而就在不久前,因为天气多变、气温偏低的缘故,余光中到医院检查后决定住院静养。没想到疑似中风,肺部感染,故而转进加护病房。2017年12月14号,余光中过世,享年90岁。
其实很早以前余光中就不再写乡愁诗,自1992年首次回大陆以来,余光中在台湾和大陆之间往来60多次。他曾幽默地说:“这些年回大陆太频繁,乡愁诗写不出来了,回乡诗倒是作了不少。”晚年的余光中把创作重点转向了环保,光诗歌就有上百首。然而, 一首《乡愁》仿佛就是余光中的一张名片,每当有人朗诵起这首《乡愁》,人们必定还会想起余光中和他永远的“乡愁”。现在,这份乡愁里又多了一份思念。
【出朗诵:《乡愁》
小时候,
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
我在这头,
母亲在那头。
长大后,
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
我在这头,
新娘在那头。
后来啊,
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
我在外头,
母亲在里头。
而现在,
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,
我在这头,
大陆在那头。】
文学节目《余光中和他的“乡愁”》,撰稿:董杰,播音:周宝琳、布艺鹏,录音合成:唐业棋。